敢作敢为—胡露茜 (88' B.D.)

第43期专访—2015年3月号

1988年,摄于神学院小礼堂。
1988年,摄于神学院小礼堂。

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位女性主义者;常常参与社会运动;与主流教会格格不入;有同学上完她的第一课,摇着头离开;也有同学上了她的课,大感振奋,获益良多;有人认为她离经叛道;也有人欣赏她的敢作敢为。她就是胡露茜,1988年毕业于本院神道学学士课程。香港回归后,她决定到美国波士顿圣公会神学院修读教牧学博士,专注女性主义及酷儿神学研究。1988年成立妇女基督教协会,2000至2007年出任香港基督徒学会总干事,活跃于社会运动,支持性小众,现为本院兼任讲师。

问:你当初为什么会读神学?

答:我年轻时是圣公会基爱堂的教友,当时是受陈佐才牧师牧养,他和中华基督教会深爱堂的郭乃弘牧师很用心栽培青年人,又鼓励我们关心社区和学习神学;他们两位以及其他牧者,后来更一起举办平信徒暑期神学课程、推动地区教会的更新运动,进行很多社区关怀和牧养的工作,当时我只有二十多岁,但因着他们,我读了很多神学文章。

1983年开始,我决定自费到崇基神学组攻读神学。就读期间,刚好也是陈佐才牧师当神学组主任。85年,我申请到奖学金,在英国读了一个和宣教有关的课程,从不同种族、文化的同学身上,我得到很多启发。期间,我更有机会到以色列「闯荡」。自此,我对殖民历史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特别是对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等地区。

2002年,摄于香港基督徒学会办公室。
2002年,摄于香港基督徒学会办公室。
问:你是如何开始参加社运和为妇女争取权益的呢?

答: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福音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社区的邻舍。

在我读神学的年代,香港发生了很多事,香港人面对回归,身份转变,民主、人权、自由成为了民间社会最关注的议题。那时的社会运动蓬勃发展,包括妇女运动。这些处境令我深深体会到,神学理论是可以应用在生活上的。

谈到香港民主的发展,我认为女性也可以尽一分力。所以我们在1988年成立了妇女基督徒协会,身体力行。我们主张女性也可以妇女的自身经验和角度参与民主发展,直接推动社会改革,当时,我们更发表了「妇女支持八八直选宣言」。

从2002年开始,我一直在崇基以兼职形式任教,开展了三个课程,包括「基督教与女性主义神学」、「教会与妇女」、以及「伦理、教会与性」。在课堂上,我们有时会讨论性小众的议题,过程相当有趣,对没有修过这些课的同学来说也很有新鲜感,当然部分同学也会受到很大的信仰冲击。我并不介意有保守的同学来修课,但我希望大家来学习时,保持开放,让自己在一个自由的空间中思考,挑战自己固有的看法。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很多同学成长。他们透过接触同性恋者、跨性别者和性工作者,开始反思传统教会牧养的局限及关注这些性小众的权益。

无论大家的背景、身份、经验如何,上主的恩典都会临到,即使你不同意他们的选择,但亦需接纳和尊重这些朋友,让他们的经验被聆听、被分享,他们不一定绝对是正确的,但我们也不应该忽略他们的声音。

2010年,与江大惠老师及陈慎庆(86 M.Div.)探访前神学组主任陈佐才法政牧师。
2010年,与江大惠老师及陈慎庆(86 M.Div.)探访前神学组主任陈佐才法政牧师。
问:似乎主流教会未能认同你的事工,你会如何和他们沟通,来实现你的理想?

答:我从来都是想与教会沟通的,但是奈何机会不多。有时我和主流教会的沟通太间接,没有机会和教会的会众直接沟通。沟通是双向的,不是单单我能够控制的。我希望教会不会纸上谈兵。教会是否接纳我,我并不太在意,我最痛心的是看见教会拒绝那些真诚追求基督信仰的性小众。

我特别欣赏那些没有放弃信仰的同志信徒,有些人因受到教会拒绝而放弃信仰,有些人会因此去读神学。基督没有放弃他们,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我觉得这些都是美好的见证。

每个人都像耶稣一样,有要背负的十字架,而与性小众同行、为他们争取权益,是我的十字架,也是我选择的路。我觉得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威胁」,但我觉得在这条路上,我和那些被教会离弃的朋友相遇的时候,我希望我能给他们一些支持。我相信基督教的信仰是很广阔的,我希望让他们知道,他们没有被离弃,让他们昂首挺胸地去走他们的路。

教会里面对性小众有不同的看法,就像对政治有不同的看法一样,其实大家可以宽容一点,尝试明白不同人有不同体验,不要着眼于对与错。性小众和异性恋者之间肯定是有差异,但不一定是有对错。我们和主立约的时候是否能想到,性小众弟兄姐妹也是和主立约的人,是否可以以平常心去互相关怀。

1995年,与(左)雷慧灵(90 M.Div.)和(右)龙雁玲(95 M.Div.)合照。
1995年,与(左)雷慧灵(90 M.Div.)和(右)龙雁玲(95 M.Div.)合照。
问:作为一名女性主义者,你会如何形容女性主义神学?

答:女性主义神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越来越宽阔,不只是关注妇女自身的问题,也包括妇女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的关怀,从女性的角度,发出另类的声音。所以女性主义的神学也会讨论解放神学,或从生态、经济、政治、文化角度,出发看待问题。女性主义不是一套神学,只是从众多角度中,增加一个性别观点和视角,对不同的议题做贡献。

问:你的课堂有没有男同学?

答:现在,越来越多男同学对女性主义神学感兴趣,于是,我和他们一起思考现代社会男性所面对的压力和限制,廿一世纪男性要面对的压力并不小于女性,甚至更大。有些男性选择或因环境使然而成为全职丈夫或全职爸爸,社会未能完全接受这种两性角色的逆转,觉得他们很没用。这种观念对男性来说,也是种压迫。女性主义神学不只是女性的,也不只是给男性的。我希望女性主义神学让所有人都能反省传统以男权中心的文化和制度,并意识到这些东西是如何影响着我们理解自己的性别。

以前有位同学,她入崇基前立愿不修我的课,但最后一年了,她觉得还是想来听听我的课,上完后她有很大改变。她来自传统堂会,我理解她。如果对福音理解更多,你或许会发现,女性主义神学,同志神学,其实不是挑战福音本身,挑战的是狭隘的福音。我们争取让福音重新焕发活力,但这肯定是有颠覆性的。

1994年,摄于「妇女神学与华人教会研讨会」。
1994年,摄于「妇女神学与华人教会研讨会」。
问:你对崇基神学院新院长有何期望?

答:我期盼崇基神学院的新院长,坚持学术自由、尊重多元平等、实践全人关怀牧养的教育理念。这需要一种敢于抗衡从上而来的压力的勇气,而同时又能保持开放与包容异见的胸怀。

访问、整理及撰文:李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