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丘石碑与大卫的史实性和历史性

圖:藏於以色列博物館內的但丘石碑,白色部分為詞元bytdwd,其中的一個解讀為「大衛王朝」。圖片來源:Israel Museum Official Website, “‘House of David’ Inscribed on a Victory Stele.” accessed September 13, 2018, https://www.imj.org.il/en/collections/371407.
圖:藏於以色列博物館內的但丘石碑,白色部分為詞元bytdwd,其中的一個解讀為「大衛王朝」。圖片來源:Israel Museum Official Website, “‘House of David’ Inscribed on a Victory Stele.” accessed September 13, 2018, https://www.imj.org.il/en/collections/371407.

第58期专题文章—2018年11月号

王珏博士
本院讲师
引言

第一块的但丘石碑(片段A)于1993年在以色列北部的但丘(Tel Dan)被发掘出来。[1]一年之后,考古学家再在片段A的发现地附近发现两块较小的碎片(片段B1和B2)。[2]三块碎片都是玄武岩,上面凿了古亚兰文。根据发现地点的考古环境(特别是从遗址所收集到的陶器)及将片段与其他亚兰文和腓尼基的铭文作古文字比较,发掘者A. Biran和J. Naveh将碎片的产生时期定于约公元前九世纪中叶,此日期普遍被学者接纳。[3]但丘碑文属于王室「纪念」铭文,在亚述铭文中是一种常见的体裁。国王以第一身回顾他的军事壮举。

由于但丘碑文上其中一个词元(lexeme)bytdwd(第九行)可被翻译成「大卫王朝」,碑文被广泛地引用,以支持大卫王的史实性(historicity),成为此议题上唯一的经外文献「证据」。根据希伯来圣经时序推算,大卫于公元前十一世纪后期至十世纪初期作联合以色列国之王,比但丘石碑被立的时期早约一个半世纪。到底但丘碑文上的bytdwd能否用以支持大卫王的史实性呢?本文将整理对bytdwd这个具有争议性词元的学术讨论,并指出它对我们了解大卫的史实性和历史性(historicality)的贡献。对于「历史性」的探求,指的是按我们对当代的社会、文化,及历史的了解和有限的考古和文本证据,探讨我们对「大卫」在历史上的存在能作一个怎样的合理推测和结论。

但丘碑文在重构上的争议

自从片段A的考古报告发布后,但丘石碑的真伪、产生时期、可靠性,和内容都备受质疑。[4]虽然所有碎片已被确定为真实和同属一块石碑,可是学者对其内容并没有一致共识。学者们对如何重构文本、如何填补空隙、如何并合碎片,以至解读它的模糊内容和重构它被建立的历史背景,都有不同的见解。由于三个碎片未能对齐或连接,并且它们之间存有巨大的间隙和欠缺末端(见图),令碎片可用几个不同的方法并合:B在A上方、B在A下方,或B在A的左侧。[5]每个选项都需要进一步的假设,每个排列都是可能的,每一个都只是一个实用假设(working hypothesis)。Biran和Naveh将片段B放在片段A的左侧,目的为取得最有意义的内容和最佳的连续性。[6]但是,他们进一步假设了,第一,片段B的左端(第三行)与石碑的左边界只有一个字母的距离。这假设毫无根据,因为碎片没有提供碑文原来尺寸的任何线索。第二,由于他们将石碑追溯至公元前九世纪中叶,他们按《列王纪下》九章14-26节的叙述填补了片段A和B之间缺失的内容。此举必须假设《列王纪》叙述的史实性;可是,重构的结果却与圣经叙述有出入,即重构结果在某程度上否定了《列王纪》史实性的前设,产生重构方法上的矛盾。

以下是Biran和Naveh重构片段的原版(editio princeps),方括号内的内容是他们依据《列王纪》叙述补上的,是石碑原来没有的内容:[7]

第一行: [⋯              ⋯] 和切 [⋯ ]
第二行: [⋯] 我的父亲上去 [抵挡他,当时]他争战于 [⋯]
第三行: 及后我的父亲躺下了,他归回到他的 [祖宗] (即病倒及死亡)。及后以[色]
第四行: 列国王进入了早前我父亲的地。[及后] 哈达立我为王。
第五行: 及后哈达在我之前上去,[及后] 我离开 [了] 七 [⋯]
第六行: 属我王国的,及后我摆动了 [七] 十个国 [王],他们能驱驭 [千] 辆马
第七行: [车] 和千个骑士 (或作马匹)。[我杀了约] 兰,[亚哈]之子,
第八行: 以色列国王,及后 [我]杀了[亚哈]谢,[约兰之] 子,
第九行: 大卫王朝 (bytdwd) [国王]。及后我使 [他们的城镇成为废墟,并将]
第十行: 他们的地变成 [荒地⋯                        ]
第十一行:其他 [⋯                          和耶户作]
第十二行:带领以[色列⋯                     和我使]
第十三行:围攻 [⋯                           ]

依据《列王纪》的内容填补碑文上的空隙,产生了「我杀了约兰,亚哈之子,以色列国王」和「亚哈谢,约兰之子,大卫王朝(bytdwd)国王」(第七至九行)的平行句。根据原版,亚兰王哈薛以第一身叙述了他战胜和杀死以色列国王约兰和犹大国王亚哈谢。第九行的「大卫王朝国王」所指的便是犹大国王。哈薛杀死了约兰和亚哈谢,这明显地与《列王纪》的记载是耶户杀的有所出入。一些学者试图以一个哈薛与耶户的联盟来解决两者的差异,但此构思并没有证据支持。[8]最核心的问题在于片段上并没有出现「亚兰」、「哈薛」、「约兰」、「亚哈谢」、「耶户」,或「犹大」等字眼,它们的出现完全建基于原版的重构方法和假设。重构方法和假设不但令重构的结果容易偏向将bytdwd解读成「大卫王朝」,也反映了这个解读很可能是原版翻译上的前设。

解读bytdwd上的争议

对于bytdwd是否是最早出现于经外文献中一个包含「大卫」的词元,也引起了不少争议。虽然不少学者同意bytdwd可译作「大卫王朝」,但是对于词元能否毫无疑点地支持圣经人物大卫王的史实性,还有商榷余地。[9]也有一些学者指出bytdwd在翻译上存在其他的可能性。由于亚兰文只有子音,令bytdwd在配上母音时产生多个可能性。bytdwd有可能是地方名或神殿名称。单是dwd也可被理解成神明的名字、(对神明的)暱称、一个非历史性的王朝创立者(eponymous founder),或一个历史人物。因此,在翻译上没有将bytdwd视作「大卫王朝」的必然性。

神殿名称

亚兰文byt的意思可以是住所、家族、王室、王朝,或神殿。E. A. Knauf、A. de Pury和T. Römer提出将bytdwd解读为「多德(Dôd)神殿」。他们认为,在圣经文献和巴勒斯坦、叙利亚铭文中,「某某王朝的国王」这词句并不存在。此外,「大卫王朝国王」和「以色列国王」(第八、九行)并不是平行词句,不像「以色列」与「犹大」或「大卫之家」与「暗利之家」等平行词句。他们建议将bytdwd解读成「多德(Dôd)神殿」,多德为但的地方神明或圣物。他们以米沙碑文出现的词元dwdh「他的多德」和《阿摩司书》八14修订句「别是巴的多德(דוד < דרך )」支持他们的解读,并将但丘碑文第八、九行的转接词重构成[w ’s]k bytdwd,译作「我向多德神殿献祭」。[10]

Hans Barstad和Bob Becking批评将dwd解读为「多德」的理据,认为将dwdh翻成「他的多德」违反了专有名称不带代词的文法原则。他们指出对《阿摩司书》八章14节的修订也没有必要。他们认为按字面意思将dwd翻译为「亲爱的」、「爱」,或「叔伯」更为合理,即对耶和华或某一神明的暱称,而非神明的专有名称。他们强调没有任何文本或考古证据支持多德在古代黎凡特(Levant)为神明。[11]可是,根据托马斯.汤普森(Thomas L. Thompson)和尼尔森彼得.林切(Niels Peter Lemche)的看法,就算dwd被译作「亲爱的」及解作耶和华的暱称,bytdwd仍然可被视作地方名或「dwd的神殿」,就如「伯特利」(byt–‘l)既是地方名又是建于该地的神殿。[12]

地方名称

乔治.阿森斯(George Athas)认为bytdwd是一个地名,并且是大卫(dwd)王朝的首都耶路撒冷的别名。[13]阿森斯将bytdwd解作地名主要基于bytdwd之间没有分隔符号(等同于希伯来文的空格)。虽然同类地名通常包含分隔符号(例如:byt shmshbyt lhmbyt ’l),它们偶尔也会以单一词元表达(例如在公元前八世纪铭文中找到的bythrnbyt‘l)。[14]对阿森斯来说,虽然bytdwd是一个地名,它也证明了大卫王朝的史实性,并且大卫王朝的史实性也指向大卫的史实性。

相反地,汤普森虽将bytdwd解作地名或民族名,也认同bytdwd可能是耶路撒冷的别名,他坚持dwd不是一个历史人物,因为这一类的地方通常是源于非历史性的民族或王朝始祖。[15]但是,莱斯特.格拉布(Lester Grabbe)指出在年代相约的亚兰和亚述碑文中找到的「Guš王朝/王室」的确是以历史人物Guš命名;同样地,亚述碑文中出现的「哈薛王朝/王室」也是以历史人物哈薛命名。再者,同属公元前第九世纪的米沙碑文也记载了「暗利王朝」,为九世纪初作以色列王暗利的史实性提供了有力的证据。[16]换言之,同期文献显示,王朝创立者也可能是历史人物。尽管如此,将bytdwd解作地名是具有争议性的,因为无论在圣经或经外文献都找不到相同地名。即使bytdwd真的是以始祖dwd命名的地方或民族,我们也未能确定dwd的史实性。他可能是历史人物,也有可能是像「黄帝」或「炎帝」一样的神话或传奇人物。

大卫王朝/家族

上文提及重构但丘碑文的方法已偏向将bytdwd解读为「大卫王朝」,并指出重构假设的多个破绽。在此略为补充一点,在[⋯] k.bytdwd补上字母ml形成[ml]k.bytdwd以达至「大卫王朝[国王]」的解读是建基于该词元对应于「以色列国王」(第八行)的前设下,此举带有先入为主之嫌。此外,圣经及经外文献中并没有记载「大卫王朝国王」一词句。正如M. Dijkstra对但丘碑文重构的形容:「在贫乏的背景资料下,每个单词和不完整的句子几乎都可随意解释」(笔者翻译)。[17]

尽管缺乏背景资料,笔者认为从考古和语法角度看,将bytdwd解读为「大卫王朝」或「大卫家族」仍然是最合理的。如上文提及,同年代的亚述和亚兰碑文证实了byt-XYZ这个词句确实被用作表达王朝的名称,并且XYZ有可能是历史人物。此外,byt dw(y)d(译作「大卫王朝/王室/家族」)在希伯来圣经中共出现了21次之多,证明词句在圣经作者时代已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虽然但丘碑文中的词元bytdwd并没有字元分隔符号,但是这点并不重要。正如阿塔斯指出,bytdwd不是唯一一个欠缺字元分隔的王朝名称。因此,将bytdwd解作「大卫王朝」或「大卫家族」仍然是最合理的推论,即使此解读没有解除大卫史实性的疑团。

但丘碑文与大卫的历史性

但丘碑文既不能证明也不能反驳大卫的史实性,但它确实为大卫的历史性带来一点亮光。从bytdwd就是「大卫王朝/家族」这个合理解读,我们能够对「大卫」的历史性质作出什么的推断呢?首先,无论大卫是否历史人物,bytdwd表明了以大卫作为王朝的创始人的传统可追溯至公元前九世纪中叶,即于圣经叙述中的大卫王执政时期后约一个半世纪。这个是最合理的结论,但非毫无疑点。始终我们未能完全排除对bytdwd其他解读的可能性。

假设大卫是一个历史人物,我们得承认考古学和碑文学对于他的发迹和鼎盛时期没有提供丝毫证据。相反地,我们有丰富的考古和碑文证据支持以色列暗利时代的兴盛。对于两组证据存著庞大差异,我们又如何理解?这是否暗示大卫时代没有如圣经所记载那么兴旺?相比起以色列王暗利,大卫会否只是一个的微不足道地方领袖?Israel Finkelstein和Niel A. Silberman按考古证据和历史研究推断,公元前十世纪的犹大属于资源贫瘠的山区,它可能只是一个小型酋长国,即以一个酋长家庭为核心的社区网络联盟。若大卫是历史人物,他的身分应该是酋长。[18]大卫酋长家族经过百多年的发展形成其后的「大卫王朝」,即但丘碑文所提及的bytdwd。在缺乏有关大卫的早期文献记载和考古证据下,这个「大卫酋长」理论是现有证据所容许下的极限。必须注意的是,这样的描述是建基于大卫的史实性这个假设上,而非合理结论。可以肯定的是,大卫王朝的兴盛是圣经作者及古代犹太群体的文化回忆,是他们对自身过去的想像和塑造。这样的文化回忆当然也带有前瞻性的向度,即透过对过去的想像去建立一个理想的将来。但是,由于篇幅有限,对此课题,笔者也只能点到即止。

总结

但丘碑文中的词元bytdwd被认为是对大卫史实性挑战的一大反击,实际上这只是海市蜃楼。由于缺乏石碑竖立的背景资料及碑文充满空隙和模糊性,重构文本的过程需要建基于大量假设和猜测。尽管原版的重构方法有利于将bytdwd解读为「大卫王朝」,但丘碑文也无法为大卫的史实性提供有力的证据。除了「大卫王朝/王室/家族」,词元bytdwd还可以被解读成「多德神殿」、「『亲爱的』神殿」、某地方名,及耶路撒冷的别名。虽然从公元前九世纪的语境看,「大卫王朝」仍是最合理的解读,此解读也无法合理地建立大卫的史实性。大卫有可能是历史人物,也有可能是虚构性的王朝或民族始祖。假如大卫真是一个公元前十一世纪后期至十世纪前期的历史人物,他极其量也只是一个酋长。但是,此论说也是建基于大卫史实性的假设上,并有待新的考古证据支持或推翻。但丘碑文唯一能够合理地支持的是以大卫为王朝创始人的传统早于公元前九世纪已经存在。

Footnotes

  1. ^ Avraham Biran and Joseph Naveh, “An Aramaic Stele Fragment from Tel Dan,” Israel Exploration Journal 43 (1993): 81–98.
  2. ^ Avraham Biran and Joseph Naveh,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A New Fragment,” Israel Exploration Journal (1995): 1–18.
  3. ^ 部分学者基于语言和古文字特征,将出产时分定于公元前九世纪未至七世纪。参Thomas L. Thompson, “‘House of David’: An Eponymic Referent to Yahweh as Godfather,” Scandinavian Journal of the Old Testament 9 (1995): 61; Paul E. Dion, “The Tel Dan Stele and Its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in Michael: Historical, Epigraphical and Biblical Studies in Honor of Prof. Michael Heltzer, eds. Yitzhak and Avishur and Robert Deutsch (Tel Aviv: Archaeological Center Publications, 1999), 146–150。
  4. ^ George Athas,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A Reappraisal and a New Interpretation (Sheffield: Sheffield Academic Press, 2003), 70–72; Lester L.Grabbe, Ancient Israel: What Do We Know and How Do We Know It? (London: T & T Clark, 2007), 17 and 130; J. Alberto Soggin, “King David,” in Convegno Internazionale: Recenti Tendenze nella Ricostruzione della Storia Antica d’Israele (Roma, 6–7 Marzo 2003), ed. Accademia Nazionale dei Lincei (Roma: Accademia Nazionale dei Lincei, 2005), 79; Thomas L. Thompson, “Dissonance and Disconnections: Notes on the Bytdwd and Hmlk.hdd Fragments from Tel Dan,” Scandinavian Journal of the Old Testament 9 (1995): 236–240.
  5. ^ Gershon Galil (“A Re-Arrangement of the Fragments of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Israel and Aram,” Palestine Exploration Quarterly 133 [2001]: 18) 将片段B放在片段A的上方;阿森斯 (Tel Dan Inscription, 175–91) 将片段B放在片段A的下方;也有学者认为将两块片段放在一起纯属猜测,见Grabbe, Ancient Israel, 129。
  6. ^ Biran and Nivah,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11.
  7. ^ Biran and Naveh,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13; 我的翻译。其于中文语文,行数有些微偏差。
  8. ^ Dion, 149–154; William M. Schniedewind, “Tel Dan Stela: New Light on Aramaic and Jehu’s Revolt.” Bulletin of the American Schools of Oriental Research 302 (1996): 75–90.
  9. ^ 参Israel Finkelstein and Neil Asher Silberman, David and Solomon: In Search of the Bible’s Sacred Kings and the Roots of the Western Tradition (New York: Free Press, 2006), 113, 261–266.
  10. ^ E. A. Knauf, A. de Pury, and T. Römer, “BaytDawīd ou BaytDōd?,” Biblische Notizen 72 (1994): 60–69. 部分学者持类似的观点,见Athas, The Tel Dan Inscription, 219–21.
  11. ^ Hans M. Barstad and Bob Becking, “Does the Stele from Tel-Dan Refer to a Deity Dôd?” Biblische Notizen 77 (1995): 5–10.
  12. ^ Thomas L. Thompson, “’House of David’: A Eponymic Referent to Yahweh as Godfather,” Scandinavian Journal of the Old Testament 9 (1995): 59–61.
  13. ^ Athas, Tel Dan Inscription, 221–24.
  14. ^ 同上,222。
  15. ^ Thompson, “House of David,” 62–68.
  16. ^ Grabbe, Ancient Israel, 145. 类似的看法,参看Athas, Tel Tan Inscription, 217.
  17. ^ Meindert Dijkstra, “An Epigraphic and Historical Note on the Stela of Tel Dan,” Biblische Notizen 74 (1994): 10.
  18. ^ Israel Finkelstein and Neil Asher Silberman, David and Solomon: In Search of the Bible’s Sacred Kings and the Roots of the Western Tradition (New York: Free Press, 2006), 95–99.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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